【奈因】明日远在明日外
明日远在明日外
-前编-
明天一定要和那个橙色的家伙说清楚,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。
斯雷因·特洛耶特暗自下定决心。
明明就是不应该在一起的两个人。
斯雷因站在栈桥上,底下是忙碌维修铁甲骑兵的地球人,一时间有几分茫然,他还不是很习惯自己出现在丢卡利翁上时,而旁边没有举着几十把枪对准他。
“请借过一下~”绑着双马尾的金发女孩说道。
斯雷因保持发呆的表情,顺从地侧身让她通过,女孩对他报以灿烂的微笑:“谢谢。”
啊,这个,好像是橙色家伙的朋友啊……斯雷因茫然地想。
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得到别人的道谢,在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。
不过憎恨他的人当然还有,斯雷因感觉到小腹还隐隐作痛,这是被战舰上某个士兵打的,因为对方的兄长就是死在他手上。
斯雷因默默承受了那一拳,没有任何抱怨。
因为他自己也很难相信,他曾经还把这艘战舰当作最大目标猛烈开火,现在却以战略伙伴的身份在这艘战舰上自由活动,如果时间提早几个月,他倒是很乐意钻进主控室启动个自爆程序。不过现在已经真相大白,艾瑟依拉姆公主从昏迷中醒来,此刻就在这艘战舰上领导着与她有着共同意愿的人们,无论是火星人还是地球人。
残余的火星叛军正在被清楚,和平指日可待。他是只对艾瑟依拉姆公主宣誓效忠的骑士,艾瑟依拉姆公主在哪里他就在哪里,名誉和权利都是无足轻重的东西。
不过,还是无法原谅违背了公主意愿与地球人开火的自己。
在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后,就回火星去,那里应该还有需要他做的事情,扫除残存的势力,为艾瑟依拉姆公主的执政铺垫一切,这是特洛耶特伯爵的职责,也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补偿。
先跟公主说一下自己的打算吧。斯雷因离开热闹的平台,往公主房间所在的地方移动。闲人免进的禁区自然清静得多,守卫森严,只允许少数有权限的人通过,斯雷因是被批准进入的人之一,但这个权限最终能批准,却是因为那个橙色的家伙。
界冢伊奈帆。
最开始,是因为知道有一个接连打败两台轨道骑士机体的少年,很厉害的家伙呢,当时自己是真心这么想的。在种子岛的相遇证实了他的想法,虽然是个没有礼貌的家伙,可是与他并肩作战的时候,那无与伦比的踏实与安心,是前所未有的。
明明是初次合作,在没有过磨合的前提下,配合起来却堪称完美。每一次开火都准确命中目标,即使有所纰漏,对方都能及时精准地补上一枪。他们能互相捕捉对方的心理,不需要累赘的言语,就能做出对方想要的反应。
何等的热血沸腾、畅快淋漓。
父亲以前是怎么说的?类似的感情……斯雷因努力地回想,好像是叫心有灵犀吧。
他甚至有一瞬间想过,他们可以成为朋友,互相托付后背的朋友。
结果,自己却被一炮轰进了海里。
……不能不说不难过。只是随后接连而来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快,他都几乎要忘掉了这份难过与失落,直到现在才慢慢回想起来,却是比之前还要难过不知多少倍,只要想起来胸口就会发闷,心脏会紧缩,会变得不想再看那家伙一眼。
就这么想着的时候,那家伙就出现了。
界冢伊奈帆正与艾瑟依拉姆公主谈论些什么,斯雷因停下脚步,还有点距离,所以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。伊奈帆触碰着自己的左眼,因为角度的关系斯雷因看不见他的表情,不过可以看到公主殿下满脸的担忧。
虽然是精密度非常高的电子义眼,但据说还是会痛,而且还会增加右眼和精神的负担。
两人又说了几句,艾瑟依拉姆公主先回了房间,她并没有发现就在附近的斯雷因,但转过身来的伊奈帆看到了。虽然还是很不想看见这家伙,但逃避不是斯雷因的风格。
怎么都是当过伯爵的人,自然要拿出该有的气势来,昂有挺胸地走过去!说是来告诉公主自己的打算,但人最终还是骗不了自己的,他最想告诉的人,就是这个面无表情朝他迎面走来的家伙。
“界冢伊奈帆。”斯雷因先开口,发现伊奈帆把眼罩戴上了,果然很不好受吧……胡思乱想的时候,已经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。
结果却是伊奈帆说话了:“受伤了,不要紧吗?”
“呃?”斯雷因愣了愣。
“走路的姿势与以往微妙的有些不同。”伊奈帆说着,斯雷因根本没看清他的动作,身上的制服背心已经被拉高,在丢卡利翁上自然不会再穿着火星的衣服,所以他现在穿的那套地球人学生的制服。
伊奈帆对这套衣服的熟悉度比谁都高,三两下已经把衬衫抽出来也掀开,等斯雷因反应过来按住他的手时,小腹上一大块明显的淤青已经藏不住了,在比一般人都要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有点触目惊心。
衣服下除了淤青,还有平坦的小腹,线条优美的胯骨,瘦削但感觉很柔韧的腰线……
“放手!”斯雷因这一声呵斥很有火星伯爵的风范,但可惜伊奈帆不是他的部属。
仿佛是为了报复他的呵斥一般,停在伤口上的那只手恶劣地用了点力按下去。
“呜……!”斯雷因痛得一颤,身体不由自主地缩了缩。
“听艾瑟依拉姆小姐说,你是个很笨拙的人呢,在火星的时候经常不小心就会受伤。”
“现在已经不会了。”斯雷因平静地说,他跟公主说那些伤都是自己不小心弄的,她也相信了,其实那些伤都是被人揍的。现在的他当然不会再受那种伤了,因为那些揍过他的人都死了。
“她从来都没有发现吧,你是怎么受伤的。”伊奈帆说,手倒是还没放开。
“……这种小事不需要劳烦公主殿下担忧。”斯雷因一板一眼地回答。
“如果是我的话,一定会发现的。”伊奈帆说,语气里竟然有一丝叹息。
心脏如同被击中了一下。斯雷因连忙平复了一下情绪,拿他当伯爵时高傲的语气说:“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要说,就请拿开你的手,界冢伊奈帆。”
伊奈帆果然放开他,擦肩而过的时候,他说道:“收起你那副恶狼的模样吧,一点都不合适你。”
斯雷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,一瞬间有些迷茫,他如他所愿的离开了,为什么自己还有些不太爽快?是因为伊奈帆那过于干脆的态度吗?
果然,还是处不来吗?斯雷因想着,果然……还是分开比较好吧。
对了,要跟他说这件事来着!总算把正事想起来的时候,对方已经走远了。
……还是明天再说吧。
在斯雷因看不到的地方,几个女孩子挤在拐角的地方,悄声讨论着。
妮娜说:“刚刚伊奈帆在做什么啊?气氛好奇怪,都不敢叫他们了呢。”
她站得最高,在她下面冒头的是韵子,不太确定地说:“斯雷因好像受伤了,伊奈帆是给他检查吧?”
蹲在最下面的是见多识广的舰长,犀利地指出:“都搂到一起了有那样检查伤口的吗?”
“唔……”少女们陷入沉默。
最后,是站在三人身后的莱艾淡定地说:“那叫调戏。”
不过,打定主意明天摊牌的斯雷因显然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,他现在和伊奈帆分配到一个房间。
丢卡利翁虽然是大型战舰,但还没宽裕到可以让每个人有自己的房间。
以前和伊奈帆一个房间的少年叫卡姆,不过斯雷因来了之后他就被安排到别的房间去了。当时斯雷因拎着他少得可怜的行李搬进来时,还是有点不能理解为什么是他俩一个房间。
不怕半夜他们互相掏枪爆头吗?
对此官方说法是:斯雷因·特洛耶特作为前火星伯爵,无论哪方面都十分出色,就算现在弃暗投明但地球人方面总要上个保险。
这个保险就是界冢伊奈帆,他战场上最大的对手。
面对界冢雪振振有词的模样,斯雷因深深觉得她不愧和伊奈帆是姐弟。
还好两人一直相安无事,不过今晚似乎有点不一样。
“麻烦过去一点。”伊奈帆说,然后神色自如地爬上他的床,躺下,拉起被子盖好自己,安然地合上眼,一副随时可以入睡的模样。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斯雷因思考系统死机,只能寄望身边这个睡姿标准的家伙给他一个答案。
啊,等等,这家伙,真的这样睡了?
还好,伊奈帆睁开了眼睛,疑惑地问:“还不去关灯?”
“啊,好……”还真的乖乖打算去关灯的斯雷因半途猛然醒悟,“不对!为什么你要睡在我床上!”
“怕你趁机逃跑,你还算是半个战俘吧?”
“还是你想用手铐?”伊奈帆一边说,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副手铐。
咔嚓咔嚓,手铐在照明灯下散发着亮晃晃的银光,而举着手铐的家伙表情如同在审讯犯人的法官一样正经。
斯雷因为伊奈帆嘴里“战俘”两个字稍稍心酸了一下,他说得也没错,虽然并没有被关起来或者遭到过分的对待,但他曾经是火星骑士的身份并不会改变。
不是战俘的话,自己还想成为什么呢?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,斯雷因认真地说:“如果能让你放心,那请把我铐起来吧。”
“嗯。”伊奈帆没再说什么,咔嚓一声,手铐已经扣在了斯雷因手腕上,银色的光泽与少年过分白净的手腕,相映之下生出几分禁欲的味道。
接下来,应该要把另一边铐在床头或者什么固定的地方上。
咔嚓,又一声。
伊奈帆把另一边手铐铐到了自己手上。
——咦?斯雷因再次陷入大脑死机状态。
“这样你就跑不了了,我会马上发现的。”
“……”斯雷因觉得伊奈帆说得很有道理,他竟无言以对。
虽然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。
直到关上了灯,两人肩并肩躺在一起时,斯雷因还是没想出到底哪里不对。
不过橙色家伙平时冷冰冰的,没想到身体这么暖和,斯雷因不禁朝旁边靠了靠。因为手铐的缘故,他还得小心关注对方的反应,斯雷因并不希望自己的动作惊醒了伊奈帆。
突然伊奈帆动了下,翻了个身,变成了脸朝着他这边。
于是对方的睡颜被收进眼底,平素给人冷漠感觉的家伙闭起眼睛睡觉时,完全是人畜无害的纯良,让人想摸摸他的头发。
伊奈帆已经发出均匀的吐息声,这次是真的睡过去了……
入睡这么快,很累的样子……斯雷因想起今天早些时候看到他的样子,果然不轻松啊。
本来打算要说的事,还是明天再说吧……
“晚安,橙色家伙。”斯雷因小声地说完,也闭上了眼睛。
又过了一会儿,伊奈帆无声地睁开眼,嘴唇贴在身旁熟睡的少年的耳边,轻声道:“晚安,蝙蝠。”
——小剧场——
后知后觉的斯雷因跑来找伊奈帆投诉:“不许你再用电子眼检测我的身体状况!”
被抓住领子猛摇的伊奈帆面无表情地说:“我没有。”
斯雷因气愤地说:“骗人!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受了伤!”
一想到对方电子眼还有这种功能,他就有种无时无刻都脱光了被看着的感觉。
好没安全感!
“是真的没有。”伊奈帆无论何时都是很认真的。
“那你怎么知道……”斯雷因很疑惑。
伊奈帆拿开斯雷因揪住他衣领的手,平静地说:“是你的话,不用电子眼我都能发现你有没有受伤。”
斯雷因有点不好意思,没发觉伊奈帆还握着他的手没有放开。
“这样啊,是我错怪了你。”
“没关系,我原谅你。”
……
无辜路过听到的莱艾暗想:斯雷因,这家伙用肉眼就能把你看得一清二楚,这不是更可怕吗?快跑啊!
-中篇-
明日复明日,明日何其多。
斯雷因记得父亲曾经教过他这么一句地球的古谚语,具体的意思不太确定,但好像有总是找借口把该做的拖延到明天的意思,大概是指责懦弱之人的逃避行为。
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,斯雷因对着眼前壮丽的宇宙景色叹了口气,走廊的玻璃幕墙映照出他沮丧的脸。少年秀致的眉眼此时显得无精打采,像一只挨了训的小狗,如果有耳朵和尾巴的话,现在一定是耷拉着的。
三天后,丢卡利翁就要降落到地球上,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整备期。斯雷因想在这之前离开丢卡利翁前往火星,不过,现在战舰上所有人都热切期待着三天后,因为那代表着完全放松的休假,尽情享受的玩乐。银河的景色再美,怎么也及不上拥有多样物种,充沛的阳光,还有蓝天白云碧海的地球。
根据计算,这次降落的时间刚好是樱花盛放的季节,在问过伊奈帆樱花是什么之后,艾瑟依拉姆公主的眼睛就亮起来了,成为了最期待这次降落的人。
伊奈帆为她找来了樱花的图片,公主一边看一边兴致勃勃地问,“斯雷因,你看过樱花吗?”
斯雷因是想来跟公主告辞的,结果进来后才发现伊奈帆也在,显然是来了一段时间了,于是就变成了樱花宣传讲座和赏花讨论大会。
“呃,没有看过,不过有听父亲提起过。”斯雷因说,和公主殿下说话的时候总是很愉快,情不自禁就会带上笑容,“听说是花期非常短暂,但是非常美丽的花。”
“这次没说错了,有进步。”伊奈帆煞风景地插话。
真是够了!这个人要把他弄错了大气反射和雷利散射这件事记多久啊!斯雷因不服气地瞪着对方,就跟小孩子赌气一般。
伊奈帆却好像很高兴地看着他,明明脸上的表情与平时没有变化,为什么自己就是知道他现在很愉快呢?因为那冷冰冰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了?不对不对,说到底自己是怎么发现的啊?!
还有,就好像被他感染了一般,连自己都有点生不起气来了。
橙色家伙这个样子……还挺不错的嘛……
“斯雷因会和我们一起去看的吧,樱花?”
“呃!嗯,会的!”斯雷因条件反射地回答了,说完后才发现,这和自己来的目的完全相悖了啊!
艾瑟依拉姆公主自从醒来后身体状况差了许多,需要更充足的休息,所以时间一到,伊奈帆和斯雷因都被那位个子娇小的侍女气势汹汹地赶了出去。
“所以你来找艾瑟依拉姆小姐是有什么事吗?”丢卡利翁的公共休息室里,伊奈帆问。
“唔……”斯雷因沉默,现在可是个好机会,在这里一口气说出来吧,说你要回火星去了,大家就此告别吧。
不知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,因此连抬头看着对方都做不到,只好认真盯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红茶和咖啡。都是伊奈帆买来的,局势稳定后,就连战舰上的生活也变得宽裕起来。伊奈帆把两杯饮料都摆在斯雷因面前,似乎是让他先选的意思。
其实他一直偏爱红茶,最好是加了蜂蜜和牛奶的,又甜又温暖,喝起来有幸福的感觉。但在这家伙面前偏偏就想选择咖啡,因为不想被他觉得自己太孩子气。
斯雷因毅然端起咖啡喝了一口,苦涩的味道让他把脸皱成一团,努力咽下去之后,就连忙把咖啡杯放回碟子上。
“最近,一直想着一些事情,有些话……想对你……”斯雷因吞吞吐吐的组织着语言。
这时候伊奈帆拿起斯雷因喝过的咖啡,坦然地喝了起来。
“喂,那是我的……”斯雷因只好中断自己的话,无奈地提醒。
“那你要继续喝吗?”伊奈帆若无其事地问。
“算了……”斯雷因很没立场地放弃了争夺咖啡的权利,继续挤刚才的话,“就是那个……我想……”
咔。伊奈帆突然放下了杯子,他的动作有点急,杯碟触碰发出清脆的声音,向来缺少变化的五官,此时可以清楚地看到眉毛皱了一下。
那一瞬间的痛苦表情,很快就消失了。
但没有逃过斯雷因的眼睛。
“怎么了,眼睛痛吗?”就连斯雷因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竟然有点慌张,“要吃药吗?我给你拿水来。”
“不用,休息一下就好。”伊奈帆说,他摸了一下左眼,“肩膀,借一下。”
说着就靠过来,把头枕在斯雷因肩膀上。
呃,刚才想说什么来着?斯雷因现在脑海一片空白,什么计划啊、打算啊、准备啊,统统飞走了,他浑身僵硬地坐着不敢动,继续盯着红茶和咖啡上飘出的热气。
过了一会儿,才敢偷偷看一眼那个把头枕在他肩上的家伙。
悄悄伸出手,触碰了一下那只左眼。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一直说不出口的话,只有这时候才敢轻声地说出来。
其实从来都不想伤害任何人,但却夺去了那么多人的性命,所以才不敢继续待下去了,因为根本没有资格和你在一起……
所以等你醒来后,我一定要跟你道别。
斯雷因缩回手,身体也放松下来,休息室的温度调节得刚好,温暖得让人昏昏欲睡,于是斯雷因也合上了眼睛。
莱艾来公共休息室想找回她忘了拿的东西,这个时间休息室一般没有人的,最近大家都在拼命工作,好让休假期间可以过得更轻松。
但是休息室里竟然有两个家伙,看清楚是谁,在做什么后,就连莱艾也不禁“啊”了一声。
嘘。面无表情的家伙转过头来,竖起一根手指,示意她安静。
莱艾此刻觉得那只电子眼跟这家伙真是绝配,做这种事被人看到时,两只眼里都是没有一丝波澜的,正直得不得了。
“抱歉啊,那时候说你是笨蛋,看来并不是嘛。”莱艾却偏偏要故意开口嘲讽,心想,为什么又是我!
伊奈帆没有说什么,斯雷因这时醒了过来,看到旁边的家伙居然已经拿着本书在看了,都不知道醒来了多久。还有莱艾,刚刚就是听见她的声音所以醒了,斯雷因觉得非常尴尬,莱艾向来对火星人有着强烈的偏见,总是觉得她对自己也有着淡淡的敌意。
“喂。”莱艾突然对斯雷因说,“你啊,才真的是个笨蛋吧。”
“呃?”莫名其妙被说笨蛋的斯雷因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,莱艾说完后就不负责任地跑了,斯雷因只得有点伤心地推测,莱艾果然讨厌自己吧……
对了,为什么嘴巴里有咖啡的味道?斯雷因迷糊地想,奇怪,自己明明没喝咖啡啊……
-后篇-
咖啡之谜最终没有得到解决,莱艾最近看了斯雷因都会露出颇有深意的目光。
而距离丢卡利翁降落地球只剩下两天。
每一次都想以委婉的话语来告别,还想着该怎么说的时候已经错失了先机,看来应该更直接一点才对。不过无论是火星人还是地球人的告别礼节,他都不是很清楚。
该怎么说才显得既直接又不失礼呢?斯雷因很头疼。
于是去了问艾瑟依拉姆公主,皇女殿下的话一定有接受相关的指导。当然在告知原委的时候,变成了“一个认识的人”想要向“另一个认识的家伙”道别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
“为什么两个人会想要分开呢?感情不好吗?”公主问。
“呃……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感情算不算好……”斯雷因说,“其实我……咳……我认识的那个人和另一个家伙在一起的时候,并不觉得讨厌,虽然另一个家伙经常让人很生气,不过有时候又觉得在一起很开心,应该是说怀着同样的理想吗?总觉得不需要语言对方也可以明白自己的想法,可以安心地托付后背。一起睡觉会觉得很温暖,一起吃饭会觉得更美味……”
偶尔还会一起洗澡这种事应该不用告诉公主了吧……说起来,地球人洗澡的习惯很奇怪,以前不是这样的吧?斯雷因想着想着就有些不自在,唔……可能是自己离开地球后发生的变化吧……大概。
“听起来感情非常好啊,这样都要分别吗?”公主天真地问,“一直在一起不好吗?”
“呃?”斯雷因苦涩地笑了笑,摇摇头,“很遗憾呢。”
“那么,就这么说吧!”公主一拍手掌,“是非常值得信赖的地球人朋友告诉我的,这么说就一定没问题哦。”
斯雷因听了那句话,总觉得似乎不太对,不过公主殿下是不会骗他的,嗯!
斯雷因离开后,艾瑟依拉姆公主转身问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隔壁房间看书的人:“我把你教我的那句话教给斯雷因了呢,我说得没错吧?”
“说得非常好哦,艾瑟依拉姆小姐。”伊奈帆说,“谢谢你。”
餐厅是战舰上最热闹的地方,虽然也有很多人选择在别的地方进餐,不过在餐厅与朋友们一起用餐,永远是最开心的。
斯雷因在丢卡利翁上找了一圈,最后在餐厅发现了伊奈帆,尽管是那么不喜欢说话的家伙,但身边总是簇拥着各种各样的人。
“伊奈帆。”斯雷因走上前,伊奈帆看了他一眼,然后往旁边挤了挤,空出一个位置。
斯雷因知道那是留给他的,不过,再也没有机会坐在那里了吧。
紧接着一杯红茶递到他面前,伊奈帆说:“还热的,加了牛奶和蜜糖。”
“啊、谢谢。”斯雷因很有礼貌地接过,随即发现自己又被对方牵引着走了,连忙把杯子放下,深吸了一口气。
“伊奈帆,我……我们分手吧!”因为很紧张,所以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。
大家都在吃着饭各自聊天,气氛多和睦啊,冷不防听到这句话。
韵子一口汤喷到了舰长脸上。
卡姆把番茄酱挤到了祐太郎脸上。
严肃的不见咲副舰长嘴里的肉掉了出来。
尼娜把胡椒粉当作糖撒进了莱艾的果汁里。
莱艾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果汁,叹了口气。
寂静像瘟疫般扩散,顿时整个餐厅都安静下来。斯雷因再迟钝,也发现不对了,自己说的话有问题?
“咳。”界冢雪看不下去了,“斯雷因啊,‘分手’这个词,是只有恋人之间才会说的……”
“呃!”斯雷因的脸顿时比满脸番茄酱的祐太郎还红,他没有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,只能用比彗星降落还快的速度从餐厅里落荒而逃。
所有人看向伊奈帆,界冢雪问:“你做了什么?这可怜,那孩子一定要躲起来了。”
伊奈帆没有回答,在无数目光中淡定地站起来,还记得端起吃完的食盘放到回收处,然后游刃有余地离开餐厅。
电子眼转动着,斯雷因在哪里,向来不会是难倒伊奈帆的问题。
斯雷因躲在角落里,这个房间他也不知道是哪里,反正看里面没人就钻进去了。
脸上一片滚烫,斯雷因很希望面前有一盆水,这样他可以把头埋进去,让这种滚烫发热的感觉快点消失。
门打开了,有人走进来。
从那沉稳的脚步声,就能分辨出是谁来了。
伊奈帆扫了一眼房间,很容易就发现缩在角落里的斯雷因。他端着托盘走过去,单膝跪下,像个合格的执事般询问:“要喝红茶吗?”
“公主殿下说的‘非常值得信赖的人’就是你吧!无耻,骗子,为什么要教公主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!”斯雷因无比羞怒地控诉,因为过于激动,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,就好像快要哭出来一样。
“分手,你是认真的吗?”伊奈帆问。
“不、不要再用那个词啦!”斯雷因无法正视伊奈帆,前方又被这人挡着,只好再往角落里缩了缩,非常可怜地坚持着,“可是……意思……也差不多了吧。反正就是要和你……和你……”
伊奈帆打断他的话,说:“那么,你要先对我告白。”他目光流连在对方从金发间露出的,红通通的耳朵,感觉像糖果一样很可爱,很想咬一口。
“呃?”斯雷因愕然地抬头,正好便与对方四目相对。
“既然是只能在‘恋人’间使用的词,那当然只有成为了‘恋人’说出来才有效果。”伊奈帆振振有词地说,他放下了托盘,以单膝跪着的动作身体前倾,将斯雷因锁在更小的空间中。
好、好近……
“告……告白?”斯雷因脑子乱成一团,明明觉得好像说不通,但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。
“嗯,由你来说,你知道怎么说吗?”伊奈帆的语气有点担忧。
什么啊!又把人当笨蛋吗?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斯雷因说,“不就是‘我喜欢你’吗?”
“很好,正式来一次。”猎人放好了陷阱。
“伊奈帆,我喜欢你。”
“然后呢?”然后耐心地循循善诱。
“然后……”斯雷因认真地想了想,“然后,让我们成为恋人吧?”
这样,他当着那么多人面前说的“分手”就有意义了吧?
“我拒绝。”伊奈帆说。
斯雷因呆住了,对啊还有这一招,如果拒绝了那“分手”也不成立了。
“太狡猾了……”斯雷因闷闷地说。
“你希望我答应吗?”伊奈帆问。
“当然啊。”斯雷因不假思索地回答。
“为了和我分手所以希望我答应的吗?”
“……”
如果在这里回答“对啊”的话,就什么都解决了。说啊,斯雷因,现在就说出来!
可是,说不出口。
长久的沉默里,伊奈帆的脸压过来,吓得斯雷因紧紧闭上了眼睛。感觉到手指滑进头发里,轻轻抱住了他的头,嘴唇贴在他耳朵上,然后是仿佛咏叹一般,用无法想象他此刻表情的、温柔的声音说道:
“我也喜欢你,斯雷因。我们来当恋人吧。”
战栗的感觉沿着脊髓直达脑部,感觉头皮都要炸了,只是一句话,就夺去了全身的力气,还有所有的思考能力。
但是,却幸福得哭了出来。
两个人一起挤在角落里,斯雷因捧着红茶一点一点地喝,还是没想通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先告白了。
“今天就要和我分手吗?”伊奈帆问他。
“……明天吧。”斯雷因闷闷地回答,当场就甩了人家好像挺残忍的。
“还、还有……红茶很好喝,谢谢。”斯雷因是个认真的好孩子。
伊奈帆看着他,突然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。
斯雷因经过一番努力推开他,红着脸、捂着耳朵问:“好痛,你干什么!”
“饿了。”伊奈帆目光灼灼地回答。
可恶,明天,明天一定和你分手!
可是等到了明天,丢卡利翁在斯雷因毫无准备下降落了地球。
烂漫的樱花树下,斯雷因揪着伊奈帆问:“你不是说还有一天才降落的吗?”
“可能我记错了吧。”伊奈帆毫无愧疚之情地回答。
其他人都很有默契地给他们让开了,单独给他们留了一棵樱花树。
今天天气晴朗,蓝天白云,粉色的樱花像云团一样,连绵不绝。
“真漂亮。”斯雷因由衷地赞叹。
伊奈帆捡了一朵小樱花,插到斯雷因头发上,上下打量一番,说:“和你的发色很相配。”
斯雷因是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的,但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却好像镜子一般。
“我……说了今天要分手的。”斯雷因用非常非常小的声音说,相当有气无力。原本的想法早在昨天就已经全部溃败了,他都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,说的话听起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。
伊奈帆不发一言地走开,就这么干脆地走了吗?斯雷因愕然,樱花树下只剩下他呆呆地站着,眼前的一切突然失去了色彩。
突然,伊奈帆又转出来,他跑到樱花树后摘了一根花枝。
他把花枝递给斯雷因,“你说的是‘明天’吧。”
斯雷因接过那枝樱花,突然明白了过来。
明天之外还有明天,就这样无限地延展下去。
“分手”永远是明天的事,“今天”则永远是恋人。
果然,是很狡猾的人啊。
可是,并不讨厌这样的狡猾。
斯雷因微笑道:“对,那就……‘明天’再分手吧。”
(END)
—小剧场—
斯雷因觉得伊奈帆最近有些不同寻常,有时候会发现他戴着眼罩,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嘴角还会诡异地露出笑容。
虽然说伊奈帆比以前变得开朗多了,偶尔笑一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。
但那个笑容……不知怎么的特别奇怪。
斯雷因去问界冢雪,雪姐怜爱地看着斯雷因,说:“那个啊,电子眼好像有录像的功能呢……”
+++
伊奈帆观赏着电子眼录下的影像,影像里是小动物般蜷缩在角落,双眼湿润,脸颊通红,耳尖更是红得快要滴血般的斯雷因,非常认真地说:
——伊奈帆,我喜欢你。
——然后呢?
——然后……让我们成为恋人吧?
好了,暂停,倒回去,再开始。
——伊奈帆,我喜欢你。
……
嗯,真是心旷神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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